“能把佰傲定义为化妆品公司吗？”

“不能。”

“那你在中国化妆品大会上演讲。”

“我们需要抓住一些结合紧密的行业，先去实现当下。”

在化妆品行业，佰傲再生首席战略顾问金岩绝对是“非典型”代表。如果要他说心里话，这个河北男人大概会率真地说，“我怎么能算化妆品行业。”

这倒不是傲娇，化妆品行业里有许多让他尊敬的人才和创新，而只是视角不一。

就像他认为，皮肤怎么能孤立去看呢？它本就是身体最大器官；再生医学产品怎么能只靠一个学科呢？多学科交叉才叫再生医学。外泌体被质疑有什么好担心的？它又不是虚构的，一个新事物花十年时间重新认识都不算晚，你担心什么。

这种视角，既来自于他的身份经历——科技部“973计划”与重点项目首席科学家、长江学者特聘教授、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、空军军医大学组织工程研发中心创始人、佰傲再生首席战略顾问......曾是一名军人，也是一名科学家。

也来自于他对事物的认知，就像他解释何为再生医学——“一个是认知，一个是解决。认知是非常重要的本质”。尽管金岩是一名组织工程与再生医学专家，但他对事物表现出的理解，充满了浓缩为本质的哲思。

在7月底由品观主办的“第十七届中国化妆品大会”上，他发表了《科学探索与精准靶向护肤:是降维还是创新》的主题演讲。会后，《化妆品观察》对金岩展开了一次专访，其中谈到了精准护肤，谈到了佰傲去年推出的CDMO业务，谈到了再生医学等。

篇幅较长，简短归纳就是：

• 精准护肤起源精准医疗，之所以化妆品领域的精准晚于医药领域，并在当今出现，既有体系的不一，也有时代变迁的使然；

  
  

• 古人说“天下”，一则想说“世界”，二则想说“天下为公”。CDMO业务，以及CXO行业（CRO、CMO/CDMO、CSO）所代表的医药研发、生产/从研发到生产全流程、销售外包，加速了新药的出现，也赋能了行业的发展，是某种意义上的第二则“天下”；

  
  

• 再生医学是关于人体底层逻辑的一门学科，有类似AI所扮演的角色，能渗透到包含化妆品在内的多个行业，提供未来的想象空间。

以下为采访实录，有删节：

注：佰傲再生是以再生医学为驱动的科技创新生物材料公司。主营业务包括植入性三类医疗器械、检测与类器官应用、功能性护肤品、CDMO。2003年，其核心研发团队研发出国际上“首个含活细胞的亚洲人皮肤”。并以为基础，成立博溪检测，成功开发体外重组人体组织与器官模型，为化妆品、食品、药品、医疗器械等行业提供检测类服务。2015年，生物工程角膜研制成功。2016年，成立再生医学科技护肤品牌绽美娅。2019年，III类医疗器械佰善宁®生物疝修补片获注册并投产上市。2023年发布皮肤靶向超分子智组装技术DTSS的五大原料技术平台，同时推出CDMO业务。

01

从“垃圾桶”到“少即是多”

越精准越有效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关于演讲主题，《科学探索与精准靶向护肤：是降维还是创新》。精准护肤行业谈了很久，上位是精准医疗。用制药方式做化妆品，关注透皮，关注靶向，关注精准，当然是降维和创新，但这是从科学角度看。从市场角度看呢？特别在这几年所谓“功效时代”背景下，用制药方式做化妆品，有人说会不会“用药过猛”，跟药之间的边界在哪儿？如何解读自己的主题？

金岩：这是挺好的问题。其实在这个层面，我觉得大家思考的不多，为什么？

从全世界看，药物开发，它从一开始就目标非常明确——面向疾病，并且开发的体系比较科学，对应的监管也比较严格。因为它直接和疾病有关，这是它的背景。

在这个背景下，你看到现在药物开发的监管，包括一类药、二类药、三类药，越来越科学，越来越细致。基础是为了保证人身安全，在这个基础上，才能够去治疗疾病和预防疾病。

但化妆品的历史不是这样。你说最初的化妆品怎么来的？是几千年前老百姓简单为了追求美，追求有标识，和别人不一样。可能有些还有毒。大家关注的是“化妆”，很少有人关注它对皮肤的好坏。

所以两者的体系不一样。

但到今天不一样，消费者自己有这个需求了，监管机构也根据消费者的需求提要求了，所以现在化妆品也在趋于药品的管理。当然它们管理的维度不一样，但都在国家药监局，大的管理体系一样。

之前在化妆品这个领域，大家很少提到精准，为什么？因为它不是病，最初大家没有把护肤当成病。客观来讲，为什么很久以来这个领域叫化妆品，而不叫护肤，是有道理的。

那么精准护肤也好，功效护肤也好，这不超过5年。这个过程就说明，人们开始关注皮肤本身了。

而一旦人们开始关注皮肤本身，当大家都在说，我的东西对皮肤有好处的时候，那老百姓就会想，你到底是怎么实现好处的？会不会有害？

人们从最开始追求标新立异，只为漂亮，不惜代价，不计成本，到去关注不仅要美，而且要对皮肤好，我觉得这个过程是回归本质。

所以这是一个从理念上，从生活水平的提升上，从人们受教育程度上，从整个科学的发展上，包括行业监管上的一个时代变迁。

这是第一个大的背景。第二个，我们谈到精准护肤，它正是去规避有可能添加有害的东西。

有没有可能添加的东西有害？有可能。因为上千年前它就添加过铅，十几年前就添加过激素、抗生素。有炎症、痘痘，加点激素、抗菌素很快就好了，因为它是药。但这会对皮肤造成长期的影响。

胡乱添加的例子，我见过不止一两个，像十几年前的面膜。效果是很好，但使用半年、一年以后，一旦不用了，皮肤就出现问题了。因为用的是激素，这就是激素依赖性皮炎。

这肯定是有问题的，会让皮肤很难恢复，所以我们在当今这个时代提出精准护肤，在安全的前提下谈这个，很有必要。

说句不好听的，以前的配方像垃圾桶一样，所有东西都往里装。希望这个有功效，那个有功效，最后说不清楚，就加得越多越好。

到现在，就像大会的主题“少即是多”。核心的功效原料要有，知道每一个成分它是干什么的，发挥什么作用，是稳定剂就是稳定剂，是乳化剂就是乳化剂，是防腐就防腐，你是针对表皮还是针对真皮，能不能渗透？越是这样精准，越能够规避、防范以前的问题。

与之对应是评测手段的丰富，现在我们能像检测药物一样去检测了。不管是可视化的，还是可数据化的，都能实现。

之所以过度添加、使用，是因为你不知道它怎样起作用，到底发挥多少，添加多少剂量有效。在科学精准的时候，反而才能够安全有效。它合适就好，没必要过多，过多的话成本上也不经济。

精准医疗也是规避肿瘤或慢性病的胡乱用药，精准了就能选择更合适的药物，越精准越有效。药物种类越多，就像艾滋病的鸡尾酒疗法一样，反而说明没有弄清楚这个疾病，是一种没有办法的表现。

所以精准护肤是一种对消费者、对行业都有益的升级。

从学科上来讲，以前做化妆品的人，更多来自精细化工领域。这注定了他不是不关注皮肤，而是关注得少。今后我们是从护肤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，那就是生命科学、细胞生物学等领域的人才都得参与进来。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基于再生医学的精准护肤，和行业之前谈的精准护肤，有什么区别？其意义在哪儿？

金岩：再生医学的基本范畴就是两个：一个认知，一个解决。

它不只是认知皮肤，而是认知全身各个组织器官，从生命个体的生长发育，到面临疾病，到衰老、死亡的整个生命过程。它是去认知规律与机理，它要有对问题对象扎实的认知。

认知完了以后第二个是解决，对此拿出方案来。这个方案就是用干细胞，用组织工程，用多学科的方法，去解决问题。

以前人们不知道怎么培育活细胞，把它做成一个和真皮肤一样的皮肤。为什么我们能在国际上相对早的做出来？

因为我以前研究病理学、发育生物学。对我来讲，发育生物学的背景发挥了重要作用。因为我们用的是发育生物学里的细胞相互作用去搭建它。像这种认知，对皮肤发育的认知，非常有利于你把皮肤产品做出来。

▲2007年批准上市的人工皮肤，也是中国第一个、全球第二个组织工程皮肤产品

对组织器官的认知，对你研究它，把它做成一个产品，找到方向去解决问题，非常有帮助。它始终基于问题对象的深度研究，没有这个，就不叫再生医学。这是它一个非常重要的本质。

再生医学领域里也汇集了许多多学科交叉人才，有搞生物学的，有搞工程学的，甚至有搞纺织科学的。以前这些人开会不会坐到一起，但因为再生医学，他们坐到了一起。因为你要做个器官出来，除了生命科学外，各种纺织材料，精密纺织技术都需要。

以前有没有人做这些研究？有，但它是相对孤立的，搞材料是搞材料的，搞设备是搞设备的，搞3D打印是搞3D打印的。那在再生医学里，大家在一起。因为如果你不了解细胞生物学，就没法做皮肤的3D打印。因为皮肤是靠细胞分化出来的，每一层细胞都不一样。所以要是不懂细胞生物学，就没法做再生医学里的3D打印。

所以它的特色在这里，它不是孤立的。

其实护肤也一样，以前是把皮肤孤立出来。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，皮肤本身就是人体最大器官，本身就是人体一部分。它不是装修房子，今天刷这里明天刷那里，它是一个整体。

02

外泌体就在那里，

找到它很惊喜，担心它没必要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对应的解决方案里有原料，佰傲很早就有外泌体，但外泌体很长时间以来提取纯化难，价格高，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其应用，我们是如何解决？

金岩：我们是从研究角度了解到外泌体。

我是科技部“973计划”首席科学家，长期从事干细胞与组织工程研究，研究的就是干细胞衰老、皮肤衰老等，这些年来发现，外泌体特别重要。

一个外泌体里，有几千上万个物质信息，包括遗传信息都有，它可以影响你的细胞。它不只是像以前的生长因子，它的作用更复杂，而且可以影响到表观遗传学（注：遗传学分支学科，可以说，表观遗传学是除DNA序列之外，影响基因表达和细胞表现形式的重要因素）。表观遗传学现在越来越重要，后天遗传的很多东西都是表观遗传学，这对皮肤的影响会延续很多年，所以特别重要。

包括它作为药物递送载体，在化妆品领域同样作为一种透皮载体技术，都很好。

▲外泌体作为递送载体的优劣势

我们做了很多年基础研究，团队在做产业化的时候，我就在想，外泌体有动物来源和植物来源，动物的方式受限制多一些，但植物提取物在化妆品特别普遍，所以我们想，能不能从这里提取到。

但一株植物的部位有很多，它到底在哪儿？是叶子里、花里、果里、根里，不知道。所以特别好奇，于是我们就开始做，一做非常惊讶。不仅有，而且功效好、稳定。因为植物它长期生长在室外，是不是有些是常青的？它不受影响，所以发现特别好。

找到后第二步就是纯化、产业化。一开始是很贵的，完全按研究级别提取，这没法产业化。好在后来掌握规律了，保证纯度、稳定性、以及成本的情况下实现了产业化。

从我们2020年做技术发布到现在，也就四五年时间，现在行业逐步认同外泌体了，美国已经有原料备案了。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佰傲有个聚湙微®玫瑰提取物（外泌体），以它为例，是一个什么样的发现、提取、产业化过程？

金岩：最初我们选了几个植物，有玫瑰、葡萄、石榴等。因为不知道各自里面有没有，有的话在哪个部位，根本不知道。

最后在2020年发现玫瑰里有，非常惊艳，功效也很好。

中间的过程肯定是曲折的。比如一开始获取的是沉淀物，但它在上清里，因为它是小囊泡，溶在液体里，但你把上清倒掉了。其实大部分时候，我们都把含量最大的部分丢掉了，因为你不知道。

有时提的是果实，但它在根里，或者根里含量更大，这都是提取的难点。接着就是产业化过程中的降低成本，包括设备的选取、工艺的改进等，方方面面。

玫瑰这个提取物花了2年左右时间。这是在我们对外泌体已经有一定技术沉淀的情况下，要是空白，不知道要花多少年。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前几年外泌体争议很大，今天仍有一些，如何看待？

金岩：我觉得争议很正常，没争议才怪呢。

新的事物，特别是介入商业的时候，有争议很自然。大家都知道这个概念，又不知道怎么弄它，就会有商业化的宣传、包装、炒作，很正常。

我们不是因为别人告诉我们才接触它，我们很早就在研究了，很早就在国际著名刊物上发表文章了，我们知道这个领域的发展。科学讨论和商业讨论不是一回事，是从看疾病，看发育的角度，不是一个角度。

其实很快，大概也就过了三四年，现在大家也逐渐开始重新认识它了。其实十年再去重新认识，都不算一个漫长的过程。现在在美国已经开始备案了，就说明它是真实可行的东西。我们从开始就没有担心过，因为它是真实存在的，能用电镜等方式看到、拍出照片，它就在那里，你担心什么。

03

寻找共性，“护肤界药明康德”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佰去年总结了针对不同分子量和提升靶向性精准功效的DTSS五大原料技术平台，目的是什么？

金岩：其实就是我们不是要做一个原料，解决一个原料的问题，而是要解决一类问题。

比如肽，它的问题有共性。如果你能找到共性规律的话，就能做出层出不穷的东西。比如外泌体和囊泡，也是一类共性问题。可以用水果、中草药、牛奶、益生菌，掌握规律后，精细化后，可以大幅提升提取速度。还有一类本身已经上市的原料，但有刺激性，比如视黄醇，怎么解决刺激性问题，也能去探寻共性。这就是五大技术平台。

其实就是更多解决问题的方法。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这些解决问题的方法，似乎是2023年推出CDMO业务的基础（CXO板块之一，俗称医药外包。CRO侧重于提供药物研发外包；CMO侧重于提供生产外包；CDMO集研发与生产为一体，包含药物的全过程研究），这是要做护肤界的药明康德吗？基于什么考虑布局？

金岩：因为刚才谈的那些成果，我们自己根本消化不了。

比如一个大单品，一两个核心原料把它打透，不断去迭代，接着去迭代产品就行了。你不可能今天做一个大单品明天做一个大单品。

所以建立技术平台的目的，一个是我们想更多深度认识一些创新原料，发现更多可能性，总结一些规律。另一个就是想赋能行业。

那既然建了技术平台，你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原料都做了，从古至今也不可能，你也消化不了，所以可以去赋能更多，可以帮大家一起去发现原料、迭代原料，这就是初衷。

并且赋能行业的话，会驱使我们自己在原料创新上发展得更快。没有需求的话很难，也是一个倒逼的过程。因为你不是一个学校和科研机构，发表个文章就不管了，需要更进一步。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佰傲也有自己的品牌，像绽镁娅，这是否会冲突？

金岩：大家肯定会担心，因为你有自己的品牌，我也有自己的品牌。但五大技术平台做的东西很多，能超出这个范围。

这其中有两类，一类非排他的，比较好说；一类排他的，需要独家定制的，我们也能排他，没有问题。

现在化妆品要标出原料有哪些、含量有多少，这是透明的。既然是透明，那作为一个平台和一个CDMO业务模式，你必须构建起公信力，所以根据客户需求定制是必须的。

把CDMO这块业务拉开，你不光得有原料开发，还得有检测和生产等。我们此前做的类器官替代检测就是基础之一。我们已经形成多元化，从创新原料开发，到原料检测，到3D皮肤检测，到整个成品的开发，有完整的一套东西。药品康德它也是一样，从头到尾，每个环节都可以帮助到你。

04

再生医学与AI的异同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护肤、检测、医疗、CDMO，这么多业务，今天如何定义公司？

金岩：不能定义为化妆品公司。从我们来讲，就像今天的主题，“少即是多”，要心无旁骛，就是再生医学驱动。就像我们的口号，“精研再生医学，重塑大众健康。”坚持用多学科交叉的方法去解决健康问题。

几个板块虽不同，但都是认知人体、认知细胞，它的底层逻辑一致，无非是短中长周期实现的不同。短期能变现的快消品，能反哺长期才能盈利的医疗品，它们会相辅相成。

对于化妆品而言，再生医学会让我们对这个领域的认知更深入，高度更高。

整体来说，只要有人的存在，就有疾病，就有皮肤问题，这是非常长久的一个事业，这需要坚持。

《化妆品观察》：有点类似AI和大模型，应用可以据此展开？

金岩：两者不同的是，我们这个行业的应用比AI行业的应用要快，很多已然在应用层实现了。

类似的是，它和AI一样，可以渗透到各个领域，也能推动各个领域的发展。扮演的角色有点类似。

现在技术发展很快，对我们来说，就是先抓住几个结合紧密的领域，先去实现当下，再去推动更多领域的发展。